■台西遗址出土的铁刃铜钺(资料图片)。
■台西遗址出土的铜瓿(资料图片)。
■台西遗址出土的饕餮纹铜钺(资料图片)。
“台疙瘩”的前世今生
干燥的早春,天空晴朗,麦苗青翠。我踩着麦苗之间的土地,一跳一跳向麦田中间那座“土疙瘩”跑去。对于过路人来说,这土疙瘩不太显眼——山不像山,坟不像坟,没个形状。但对考古人员来说,它有着致命的吸引力,它就是著名的台西商代遗址。眼前位于台西村东这座,是西台。西台东北方向不远,一座马鞍形的土疙瘩是为北台,与北台隔路相望,还有南台,因历年取土,南台已从地表消失。三座土台,当地俗称“台疙瘩”,都是商代遗存。
爬上西台台顶,北望滹沱,干涸无水,俯视脚下,鞋子蒙了一层灰。遥想三千多年前的商代,这里雨水充沛,气候温暖,水牛、麋鹿、斑鹿都曾在这里生息,河里有的是乌龟,足够用来占卜。
站在台顶,我的脚下除了地表薄薄一层农耕土,下边就是商代土层。按理说,商代以上理应还有战国、秦汉等朝代的堆积,为什么这里是个特例呢?跟滹沱河有关。“藁之滹沱,水性湍急,迁移靡常,且横流两崖,甚为广阔”,为了避水灾,沿河而居的人们不断修堤筑坝,加固住地地基。随着河床升高,地基也相应增高,这样年复一年,高地就形成了。
始于何时?不由自主产生这个疑问。藁城目前没有发现石器时代遗址,但商代遗址有12处之多。商代的人们是什么时候来到这里的呢?这个谜题似乎无解。我请省文物研究所商周研究室主任徐海峰给出一个台西遗址的年代范围,他只给了下限:公元前1380年左右,距今约3400年前,但“上限不好说”。不过,发掘的实物还是透露出一点信息:那些橙黄黑彩、菱形花纹的陶片,显示最早在这里劳动生息的,可能是仰韶文化时期的人们。商代土层之下,可能还有仰韶文化堆积。
我们暂且以此推测为初始,回溯台西高地的前世今生:新石器时代,史前人类在滹沱河南岸建起了自己的家园;夏朝建立,这里的文明亦进入新的时期。夏朝的遗存太少了,仅在山西与河南交界处很小的范围内有发现,但这并不等于说,别的地方都还停留在原始社会。几乎与夏文明同时发展起来的,是先商文明(商朝正式建立之前的阶段称先商)。经过几百年发展,强大起来的商民族灭掉了夏,建立了商朝。
商朝的历史以盘庚迁殷为节点,之前称早商,之后称晚商。早商的遗存代表为郑州商城,晚商的遗存代表为安阳殷墟。台西遗址时间上介于郑州商城与安阳殷墟之间。先商时代这里有没有人住,不知。早商时代,确定有不少人在这住,因为发现了房子、水井、灰坑。后来不知什么原因人们迁走了,这里一度沦为墓地。后来,泛滥的滹沱河水淹没了墓地,淤下一层浅灰色细腻湿润的泥土,里边有好多田螺和蛤壳。河水退后,人们在淤土上又重新建立房舍,这一次,聚落的规模应该更大,其遗存几乎遍及所有挖下去的探方。但有些房子墙壁熏黑了,陶器烧得半灰半红,屋里屋外堆着大量木炭和烧土,由此推知,人们居住一段时间后,这里不幸发生了大火灾,人们不得不放弃这块高地。
他们迁到哪儿去了?在台西村东南仅1.5公里的故献村,发现了商代晚期、西周早期的大面积遗址,而在台西村西北仅半公里的故城村,春秋战国时期建起了一座古城——人们应该是没有走远。废弃了的高台,汉代有人在上边埋葬逝去的亲人,有人在上边炼铁。汉代之后,这里不再有人类活动的遗迹。但在相邻的故献、故城等村,北朝、唐、金、元等各个时期的遗物不断被发现……
简狄吟诗北音始 王亥制车商路开
台疙瘩的前世今生我们说了,那商民族的呢?他们从何处起步?直到今天,这还是个争论不休的话题。有陕西说、山东说、东北说、浙江说等等。穷究文献,不如土里挖出的几件东西更有说服力。最近几十年,在冀南、豫北发现了太多先商遗存,尤其是漳河流域,因此,认为商民族发源于冀南豫北的看法,渐渐跻身主流。
这是从地理上考证。
从时间上追溯,根据《史记》等史书记载,夏、商、周三个民族的始祖,都是黄帝的后代。黄帝娶嫘祖为正妃,生下两个儿子玄嚣(青阳)和昌意。这两人人生平淡,史书很少提及。但夏、商、周三个民族的始祖,却都是这二人的后代。玄嚣的重孙辈中,出了子契(音“谢)和姬弃(后稷)——前者为商族始祖,后者为周族始祖。昌意的孙辈中出了姬鲧(音“滚”),夏族祖先。他的儿子姒禹,也就是夏禹,建立了夏朝。
话说子契的老爹帝喾(音“库”),五帝之一,娶有娀(音“松”)氏部落的女儿简狄为次妃。在一个阳光明媚、燕子北飞的春天,“三人行浴,见玄鸟堕其卵,简狄取吞之,因孕生契。”这就是子契降生的过程。玄鸟即燕子,正如《诗经·商颂·玄鸟》中所咏:“天命玄鸟,降而生商,宅殷土茫茫。”
后世认为,这个神话反映了远古卵生崇拜。另一个重要意义是,《吕氏春秋·音初篇》提到,简狄当时作了一首诗歌《燕燕往飞》,成为中国“北音”的开始。可惜那时的人们文学修养差强人意,竟然没把这首诗记下来,以至于古籍中仅能见其题目。想来燕子给简狄姐妹带来了无尽的欢乐,见其飞走恋恋不舍,口中喃喃“燕燕往飞”……
帝喾的部落首领位置禅让给尧,尧又禅让给舜。期间华夏大地发生了特大洪灾,由此有了大禹治水,而子契是当年大禹治水的助手之一。他“佐禹治水有功”,帝舜授其司徒之职,主管民众教化。“封于商,赐姓子氏。契兴於唐、虞、大禹之际,功业著于百姓,百姓以平。”
这就是子契被商民族后代祭祀的原因。从子契开始,经十四世至成汤(商汤),惜字如金的司马迁是一笔带过。期间发生了许多故事,其中,第七代部落首领子亥不得不提。此人对商民族贡献极大,被称为王亥。他不仅发明了牛车,使当时的人们有了长途载重的可能,而且借着牛车的力量,到各地去贩卖货物(包括以物易物和使用贝币),开创了经商的先河,后世的“商人”一词就是源于此。
王亥最后一次经商是到河北的有易氏部落(今保定易水流域)去。他绝对想不到,自己竟被有易氏首领绵臣残杀。究竟当时发生了什么?有人说绵臣见财起意,夺了王亥带的“仆牛”。有人说王亥的弟弟子恒急于继位,勾结有易氏谋杀了哥哥。还有人认为王亥太有魅力,以至于绵臣的妻子或女儿看上了他,这种私情足以威胁绵臣对部落的统治权。总之,王亥死后,回到驻地的子恒接管了商族部落,但始终没找有易氏报仇。直到王亥的儿子上甲微继位,借助另一个部族河伯的力量,踏平了有易氏部族。战争残酷而血腥,但也打出了商族的声威,俘获了大批俘虏、财物,助力商民族进一步走向强大。
莫敢不来享 莫敢不来王
从上甲微开始,又经历五代,到示癸的妻子扶都看见天上白气贯月,之后怀孕,生下了商朝的建立者:成汤。成汤灭夏靠的不仅仅是他一个人的智慧,他是中国历史上第一个不拘一格用人才的君王,他提拔了奴隶伊尹。
伊尹,无名无姓,尹是官职,后来封的,伊是地名。伊尹出生后就被父母遗弃在伊水岸边的桑林里,一名采桑的女奴看见他,将他收养,取名伊。小奴隶伊尹长大后胸怀大志,想求见成汤又没门路,于是舍身充当有莘氏部落的陪嫁奴隶,身背鼎俎,来到成汤身边当大厨,借机宣讲治国之道,据说“治大国若烹小鲜”这句名言就出自他口。
成汤除了任用伊尹,还借力于仲虺。但伊尹显然名气更大,后世认为,这与伊尹放太甲的故事有关。商汤之后的继任者在位时间都不太长,到他的嫡孙太甲继任时,伊尹还在辅政。太甲即位三年,昏暗不明,暴虐成性,不遵循汤的法度,伊尹把他放逐到桐宫,然后自行代理国政。太甲面壁思过,反省向善,伊尹又把他接回来,把政权交还给他。有人认为,这是后世美化了的故事。真实的情况很可能是伊尹取而代之,自立为王,后来太甲杀了回来,把伊尹赶下台。但我更愿意相信前者,再说那是司马迁记下来的,不至于不靠谱吧?
太甲之后的数代,直到盘庚为止,读这段历史一个突出的感受就是,数衰数兴,感觉领导者稍不注意,王朝就要衰落下去。商朝没建立之前,已经迁都八次,到盘庚继位时,又经历了五次迁都,还没有安定下来。但盘庚力排众议,把都城迁到了殷,也就是现在的安阳。为什么商朝屡次迁都?有游牧需要说、休耕轮作需要说、政治斗争说、躲避黄河泛滥改道说等等,且不去论它。总之,不管往哪迁,应该都是在商王朝的直接管辖区也就是王畿内。后人考证,商王朝的王畿,北至河北北部,西至陕西西部,南至长江流域,东至山东西部。王畿之外属于势力范围,由诸多小方国组成,居住的是其他民族。此时的台西,正处在王畿范围内,由此可知,“住在台西的商代人肯定是商民族。”徐海峰说。
台西遗址最晚的商代遗存与殷墟早期遗存同步。也就是说,在迁都之后时间不长,台西就发生大火而被废弃。而安阳小屯村一带,一座规模宏大的都城正在拔地而起。商王朝就此安定下来,出现了中兴的大好局面。
“如果台西发现了城,或许可以和郑州商城、安阳殷墟并列。”徐海峰说,现在只能说台西是一处大的聚落遗址。那么,这里最多时聚居多少人呢?他说这得经过严格测算,千人怎么也有,万人以上也有可能。
尽管没有发现城墙,还是有相当多的人认为台西就是一座城,而且是一座大城。当年台西遗址考古队的领队唐云明列举理由如下:一是台西发现的一些漆器,工艺水平为安阳殷墟所不及,如果不是诸侯一级的都邑不可能达到这样的水平。二是台西墓葬中发现了连安阳殷墟还没有发现(也许未做鉴定)的平纹皱丝“穀”,这种高级丝织品显然不是一般遗址能找到的。三是台西遗址出土了白陶,这种当时最高级的陶器“多被统治阶级所占用”。四是在与台西遗址接壤的故城村发现一段地下夯土墙,其为台西城墙也不是一点可能性没有。
殷鉴不远 在夏后之世
这个小标题,取自《诗经·大雅·荡篇》。古人早就知道,夏朝的灭亡就是商朝的前车之鉴。但历史还是惊人地相似。尽管商朝晚期经历过武丁中兴,武丁也像商汤那样任用奴隶人才傅说,但武丁之后没几代,到商纣王时,商朝就气数已尽。人们将夏桀的失败归咎于妹(音“末”)喜,将商纣的覆灭归咎于妲己,显然这是狭隘的观念。在商代,臣和妾都是高级奴隶,自己的人身自由尚且不保,更何谈影响一个朝代?还是君王自己的问题。他们都出现了常人难以理解的暴虐。《管子》中记录齐恒公的一段话,说夏桀冬天不搭桥,夏天不扎木排,就为看人冻溺。“弛牝虎充市,以观其惊骇。”人们四散逃命,他却哈哈大笑。
帝辛(纣王)的荒唐不亚于夏桀。他迷醉于“酒池肉林”,发明炮烙酷刑,将大臣比干挖心,如此等等令人发指。不过,有最新研究表明,这不能全怪他。帝辛晚年之所以昏聩无常,可能与铅中毒有关。众所周知,青铜器是铜、锡、铅的合金,研究者随机抽取了殷墟西区墓葬群中的43件青铜器做检测,发现含铅的青铜器占60%,其中14件礼器,平均含铅量高达22.89%,最高含铅量达30%。这是现代人万万不敢享用的。
王公贵族用铸着精美花纹、金光灿灿的青铜器吃饭,下层奴隶只能用黑乎乎的陶碗,他们该多么羡慕嫉妒恨啊。但他们岂知:这里边暗藏着富贵病的隐患?
假如回到那个时代
最后,让我根据发掘报告中所列的信息,带大家穿越回商代的台西去看一看。这里我想特别感谢一下当年那些考古工作者,在普通人看来黄土一抔的地下,却被他们揭示出如此详尽的信息,连一根纤细的羊毛也没逃过他们的眼睛,还鉴定出那是山羊绒毛,看来当年住在台西的人们生活水平不低啊。
不过,要说生活水平,还得看你是什么人。如我等这样的普通人,穿越回去以后肯定属于“众”那一群,也就是本土农民。有学者认为他们也是奴隶,与后来封建时代的自耕农不同,因为“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他们没有属于自己的土地。这些人的工作主要是:种地、田猎、劳役、当兵、戍守。我估计当兵可能是被强迫的,因为一旦打败成为俘虏,就成了可以被人任意宰杀的对象。
作为“众”的一员,我们穿着麻布衣服,拿着石斧石镰,辛勤耕作于周围的田野。除了种田,有时也到滹沱河边采集些蚌壳、螺蛳,或捕鱼。有学者说这表明生活艰苦,不过也可以理解为开荤解馋,补充蛋白质摄入的不足。我们度过辛劳的一生,身后入土时,葬入窄小的墓室,可能有棺材,也可能只是草席裹身,家人会拣几件生前常用的陶罐或石器来随葬。
如果穿越回去担当这里的一位首领,身后入土时,族人会把成套的大型青铜礼器用丝绢包裹起来,放入你的坟墓,还有石磬这样的高级乐器,以及兵器、皮甲等等,生前常带的玉佩也仍然挂在腰间。有棺有椁,还有殉葬人。
如果你是一位有专业特长的人,诸如巫医、卜人,或者你经商有钱,那你的墓葬都会比“众”人的墓更加体面。这些人被专家归类为奴隶主阶级,尤其巫医、卜人,还是他们中间的“精神贵族”。巫医生前用一把锋利的石砭镰为人割破脓包治病,身后家人将它小心放在一个漆盒里随葬。学界认为那是世界上最早的手术刀。他还用去壳的桃仁和郁李仁为人治便秘,内外科并举,迷信的占卜与科学的治病两不耽误。
“精神贵族”们生前,住在更好的房子里。绝不是那种半地穴式的窝棚,而是土木结合的硬山顶式地面建筑。墙体下半部夹板夯筑,上半部土坯垒砌,好的房子内外墙均厚70厘米,墙壁光滑垂直,隔墙上开有风窗。专家们说,从“木骨泥墙”到夯土墙再到土坯混筑墙,是建筑史上的一大进步。当然,在今人看来,这房子实在很差,如今农村都没有土坯房了。更何况屋子也不大,一般是两居室或三居室,房间跨度最多三米,不用多粗的柱子,只靠墙体即可承受屋顶重量。
他们时常饮酒。酿酒作坊里有大量坛坛罐罐用于储酒,在一个残破的大陶罐里还发现了8.5公斤灰白色水锈状沉淀物,经鉴定可能是人工培植的酵母残壳。与之相对应,在4件大口罐里发现了桃仁、李仁、枣等植物种仁,这真是纯天然绿色酿酒原料。
“精神贵族”们生前用着高级白陶,穿着故意做出褶皱效果的真丝衣服,听着石磬敲出的清脆乐音。最让人羡慕的是,他们居然拥有漆器——26块漆器残片显示,木已朽,漆还在,浮雕花纹,黑红相间,绚丽如新。甚至有的漆片上镶着鲜艳的绿松石,有的贴着金箔。
首领们坐在宽敞的房间里,接见来自远方部落的使者。其中很可能有江西人,不然,中原罕见、江西屡见的马鞍形穿孔石刀,怎么在这里发现了?
贵族们享受奢侈品,也承担作为领导者的烦恼。遇到断不准的事,他们就求诸于甲骨。台西的龟甲或牛骨上没看到刻字,但钻孔和裂纹是有的,卜人先在甲骨上钻成排的小坑,然后再灼烧,依据裂纹走向判断某事的吉凶。商人迷信,举凡战争、年成、求雨、婚嫁、不孕不育一类,都会向神灵求助。
而殉人,也是出于一种迷信。被殉的往往是奴隶,纯粹的奴隶。有高级奴隶臣和妾,作为近侍和宠姬与主人同棺。也有低等奴隶,他们往往是各部落的俘虏。没人记录他们的名字,他们与牛、羊、猪列在一起,作为一种高级“祭品”。那位45岁的巫医死后,一位年约20岁的女奴随之被活埋,她不愿意,至死挣扎。
如果说殉人的多少是为了显示墓主人的富贵与权威,那么建一座仅30多平米的两居室房子,用8人殉葬,这“奠基仪式”也太残忍了。还有一些奴隶的人头被成串挂在房檐下,以显示主人的“勇敢”与财富。在台西,10%的墓葬有殉人,共有13人死于殉葬。其中一位少年,膝盖以下被锯去,显然对他用了刖刑。他究竟犯了什么罪?他是不是得知自己将被活埋,打算逃跑被发现而遭砍腿?他才15岁,我不禁打了一个寒战。当大家津津乐道于台西的文明成果时,我不想忘记那文明背后的牺牲。商代,就是这样。它已远去,却又通过甲骨文、通过许多遗址,告诉我们真实的面貌。假如穿越回去恰巧这么倒霉,被拉去活埋,我们谁还会抱怨今天生活的些许不愉快呢?
来到藁城,本来想先写别的内容,把台西遗址往后放一放,以便准备得更充分些。但细一想,这又怎么可以呢?不说台西商代遗址作为藁城唯一“国保”的重要性,就算按时间顺序讲述藁城历史,也必须得从这里说起,因为这里是当地历史文化的发端。
专题顾问
河北省文物局研究员 谢飞
河北省文物局项目管理处处长、河北省考古学会副理事长 张文瑞
河北省文物局文物保护处处长、高级工程师 刘智敏
石家庄市文物研究所所长、研究员 张献中
石家庄历史文化研究会副会长兼秘书长 栗永
燕赵文化研究会副会长 梁勇
(排名不分先后)
□文/图 本报记者 安春华
编辑: 孙丽君